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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第二章  (第5/5页)
不像话。有些擦了葯,整个下巴褪皮,血淋淋的,令人不敢正视,谁还敢同他们出去玩。    一次勉强赴约,那个男生搔搔长发,头皮屑雪片似地落在肩膀上,这时才发觉那件芝麻绒大衣原来是纯灰色的,一阵恶心,赶紧逃回去。    一个学期结束,傅于琛亲自来接我走。    刑期已满。    足足十一个月呢。    临走又不舍得了,与同学逐一话别。    暗于琛后来说,我看到他,一点也不惊异,像是意料中事,知道他迟早会来带我回去。    但这是不正确的,我不知他会来,近一年来我们不曾通过信,亦不说电话,音讯中断,半夜惊醒,时常不知身在何处,这样的惩罚,对我来说,已是极大的考验。    每日都不知怎么熬过,朝朝起来,看着鱼肚白天空,都有在灵界边缘的感觉。    然而时间总是会过去的,他终于出现。    但我不动声色,我已学得比从前乖巧得多。    他在教务室出现。    校长例牌客套并且骄傲地说:“英伦对她有好处,是不是?”    暗于琛说:“她长高了。”    其实没有,我已停止长高,看上去比从前高,那是因为瘦了好几公斤。    当下心中的滋味全不露出来,只是不相干并浮面地微笑,只把他当一个监护人,做得那样好,相信一点破绽都没有,连眼睛都没有出卖我。    “傅先生,”校长说“希望她会回来继续升学。”    “是,我们先到欧洲去兜个圈子才作决定,请把学位替她留着。”    “一定,一定。”    他几乎马上把我带走。    来的时候,还有一个原因,走的时候,却什么道理都没有,只有我才习惯这样的狼荡生活。    到食堂去与同学话别,大家吃杯茶。    暗于琛问:“那个大鼻子长满面疱的男生是谁?”    我没有回答。    我无意关注他们,他们每个人都有大鼻子,他们时常说东方人的鼻子太小,不知如何呼吸,而且每个人都生暗疮,我没有在这堆人中找到知己。我们当日乘飞机离开,往欧洲大陆飞去。    一路上我很少说话,维持缄默。    以前,沉默表示坏脾气,现在,无论如何,嘴角总透露着微笑的意思,这是同英国人学的。    在巴黎狄拉贝路的露天咖啡座上,他问我:“你还生气?”    我吃一惊,心头一震,他不但把我当成人,而且把我当女人。    我看他一眼。    这些年来,他都没有老过,简直同化石一样了,自任何角度看去,都呈完美,不论中外的异性,相信都会认为他是个英俊的男人。    他嘴里并没有提起任何人的名字。    我想他从此不会再说赵令仪这三个字,过去便是过去。    我嘴角露出一丝真的微笑,我与他的关系,却是永恒的。    “没有,”我答“我怎会生气。”    “没有最好,陈妈等着你回去。”    “她好吗?”    “身体还过得去。”    “你仍住那里?”    “是。”    新房子当然已经转了名字。    “你的功课仍然很差。”    “是,始终提不起劲来。”    他在阳光下看着我,忽然说:“看着你,承钰,真使人老,你整个人是透明的。”    当时自然不明白,只投过去疑惑的眼光。    人怎么会透明?又不是隐形人。后来知道了。    少男少女真是美,完全透明,吸收了光华,然后再反射出来,明亮双目,紧绷皮肤,整个人如罩在雾中,朦朦胧胧,似懂非懂,身体是大人的身体,然而其他一切未臻成熟,有探讨的余地。    后来是明白了,如光线穿过玻璃。    暗于琛有些微的激动,要稍后才平静下来。    我以为他内疚放逐了我一年,不置可否。    “寄宿生活好吗?”    我摇摇头“浴间在走廊尽头,半夜要走三分钟才到,寒风刺骨,年老要是染上风湿,就是那个害的。”    “可是你也学了不少。”    “是,学了很多。”谁要这种鬼经验。    让我做一个最幼稚享福无知天真的人好了。    嘴里说:“终于学会与人相处,试想想,三个人一间房,不由你拥有自我。”    “将来出去做事可有用了,坐在大堂里,与同事和睦相处。”    “坐大堂?”    “一开始的时候,哪有房间坐?当然是大堂。”    本来我以为做人挨到十八岁出来找份工作自立已经大功告成,现在看来,差得远哩,心中暗暗吃惊。    但我不谈这个“开头室友之间吵得不亦乐乎,后来都吵疲倦了,各自为政。”故意说些闲事。    “吵什么?”    “争地盘,只有一张床靠窗,三个人都想霸占它,直到六个月后,其余两个室友调走,才轮到我,刚拥有它,自己也要走了,不知便宜了谁,”我惋惜地说“辛辛苦苦打天下,得益的是别人,真不是味道。”    暗于琛叹口气“听你说,倒与我们的世界差不多。”    “是吗?一样坏?还以为成人那里好得多。”    “你没有同人打架吧。”    “没有,有些华籍女同学学会咏春拳才来,免得吃亏。”    “父母们是越来越周到了,”他感叹。    “你有了孩子吗?”    “没有。现在的妇女,已渐渐不肯生育,也许到你成年这种情形会更显著。”    太阳渐猛,照进我的眼睛里去,我伸手揉了揉。    他站起来结帐。    他始终看到我的需要,体贴我。    不见得每个男人会这么做。    记得母亲那时候从天黑做到天亮,从天亮再做到天黑,磨得十指生茧,八点多钟回到家还得双手插在冷水中几十分钟洗碗洗筷…都是因为得不到一点点体贴,这才嫁给惠叔。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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